開雲說要燒烤，就真是那樣準備的。

在一眾軍校生還拿不準她究竟是什麽想法時，開雲已經給待機的智能機器人下了指令，回航空樓把剩下的食物搬運過來。

她叫學生們都留在村口，叮囑他們不要分開行動，不要前往變異樹林，也不用穿戴防護服，但是貴重物品必須隨身攜帶。

如果有當地居民過來搭話，不能主動回答，等張燕宜出面。

眾人茫然。

什麽打算？是要麻痹對手？可現在雙方都知道對面不懷好意，恨不能以最險惡的動機去揣測各自下一步的行動，誰又會相信對方是很傻很天真的單純人物？

開雲指了指通訊器，表示不用著急，保持隨時交流。現在有吃的東西，只管吃就好了。

·

由於運輸車的空間有限，智能機器人在航空站跟村子裏跑了好幾趟。

早上的時候先運來一堆工具。都是鐵簽、炭烤盆、簡易桌椅跟調味料一類。她讓兄弟們選好位置，將工具搭建起來。

第二趟送來的是各種食材。牛羊肉、五花肉、各種雞肉、青菜玉米等，還夾帶著貧困星很少見的幾箱海鮮。

開雲喊人過來搭把手，依次把東西放下去。

學武的人本來就吃得多，何況是兩百個正值壯年的軍校生。將大家兩頓飯所需的食材都拿出來，一箱箱擺在旁邊，視覺上當然是相當壯觀。尤其是為了保鮮封存，部分食材是用體積龐大的保鮮盒承裝，一摞堆在地上，極具迷惑性。

貨物過大的體積，采用橫放的方式的話，差不多已經能堵住門口，所以開雲讓他們改了個方向，沿著道路兩側順排。又為了避開某些街口跟停車位，這條燒烤攤的戰線，就拉得特別長。

這邊才剛卸完貨，軍校生們立即圍著街道跑前跑後，開盲盒一樣地確認每個箱子裏的食材，然後驚喜地叫上兩句：“哇是我喜歡的！”、“我不是很喜歡吃青椒啊。”、“感覺這個蝦的數量不夠，世界上會有人不喜歡吃蝦嗎？”

燒烤還沒正式開始，眾人已然進入戰鬥狀態。

“開雲，能做鐵板魷魚嗎？”

“醒醒，哪裏來的鐵板？”

“開雲！這裏的五花肉還沒切，有案板和刀嗎？需要幫忙嗎？”

“不小心烤焦了怎麽辦啊？我不放心自己，也不放心我的兄弟，請問還有救嗎？”

開雲上手幫忙，並給眾人安排任務。

她先將豬蹄等大件的肉食，放進湯鍋中煮熟並進行鹵味。否則光靠炭烤，無法烤出外焦裏嫩的軟糯感。再將其它的肉類切成合適的大小，然後進行腌制。海鮮一類按照正常流程處理即可。

想要擼串的朋友……請先自己串串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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炭烤盆只有二十多個，所以差不多是七八人一組。從早上到中午，一群人都在熱火朝天地處理食材。

11點多的時候，烤盆正式開火。

黑炭被倒進烤盆底部的空擋中，點燃燒成紅灰色，等明火滅去，第一串燒烤被鄭重地擺到烤網上。

開雲看火候翻動了一下五花肉。

如果要說這世上有什麽東西，是能夠單憑味道就稱上一絕的話，恐怕就是燒烤了。

木炭獨有的香氣，為豬肉增添了特別的風味。烤得焦脆的外表，將豬肉的鮮甜鎖在了內部。而被逼出的豬油滴落到炙熱的黑炭上，滋滋作響，肉香化作白煙升起，成倍放大，肆虐人的嗅覺。濃郁的氣味彌留空中久久不散。

最後撒上些許孜然粉跟胡椒粉，匯成燒烤的靈魂……

開雲把烤熟的豬肉盛到旁邊的碗中，她身後蠢蠢欲動的一幫人立即伸長自己的筷子，各自搶走一塊。

雷鎧定暗自哂笑。這幫餓狼撲食一樣的家夥，都不知道吃個飯要矜持，在比賽的世界裏，必須以直播的心態去面對。

他用生菜把豬肉包住，沾一點醬，含蓄地送到嘴裏。他設想的動作可能是優雅，但表現出來的一口吞的架勢，清楚暴露了他狂野的內心。

雷鎧定微閉上眼睛仔細享受，小口咀嚼。豐富的口感在口腔中迸裂開，然而感覺只沒吃兩口，東西已經被他吞下去了。

雷鎧定悵然地張開嘴巴。

……什麽味道都沒留住，這種感覺比失戀了還難受。

他好餓。

這時小靈通背著包靠近，暴力擠開周圍一幹學徒，在開雲耳邊輕聲問道：“東西要放在誰的身上？我做了四個出來。”

他示意地拍了拍身後的背包。

通訊器裏的信息是會在後期進行核查的，科技的特點是任何行為都會留下相應的痕跡。所以如果要做壞事的話，還是得悄悄。

在開雲的要求下，小靈通終於將自己帶來的竊聽器給用上了。

開雲手上不停，回答說：“稍等，待會兒張燕宜肯定要過來。”

小靈通：“就放張燕宜的身上？”

開雲：“他的警惕性很高，最好不要。試試放在他身邊人的身上。”到時候討論什麽陰謀，估計都是在一起的。

旁邊的人聽不懂他們的暗語，問道：“那我們應該做什麽？”

開雲向眾人傳授自己多年領悟的表演精髓：“你們可以表現得狂傲或者不屑一點，帶一種隱忍的怒意，以及類似小人得志的炫耀。這種覆雜的感情主要通過眼神來表現，所以眼睛要時刻盯住對方……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請當他們沒問過。

他們的對話聲淹沒在周圍的熙攘之中，並沒有傳出人群。

·

此時城鎮的另外一個方向，張燕宜正在聽取村裏其他人的抱怨。會議室中的喧嘩，並不比開雲這邊的少。

張燕宜兩手交握在一起，撐在額頭上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。那些人也並不在意他是否在聽，只顧著自己發洩咒罵。

這一次燒烤攤的豪華，帶給他們莫大的沖擊，越是細想，就越是失態。

“來貧困星還這麽揮霍地吃東西，簡直是沒有家教！自帶食物就算了，包子和飯什麽的我們也不好多說，可是在外面擺攤燒烤，這太不像樣子了吧？這分明就是刻意羞辱啊！”

“那些蝦啊，那些肉啊——我一年到頭都不舍得吃一次，他們居然這麽浪費！”

“不過就是來比個賽，才幾天功夫，都忍不了，每天的夥食非要靠星際速遞。他們平時過的得是什麽日子？是來享福的吧？聯盟新一代培養的軍校生就靠驕縱？說得多冠冕堂皇，我一定要曝光他們！”

“不是早應該知道了嗎？還真以為聯盟是個公平的地方？我早就看透了，這就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，偶爾對著窮人施舍一點點錢財，用來自我滿足和展示善良，順便享受別人感恩戴德的誇獎。哪裏真是把我們當個人？我呸！”

眾人罵了一會兒，沒得到張燕宜的回應，怒氣難消，叫道：“村長！”

張燕宜睜開眼睛，伸手拿過旁邊的茶杯，擰開蓋子，不急不躁地吹涼裏面的水，然後抿了一口。

他心裏明白，這些怒氣都是因為軍校生的“不服管教”。本以為能大賺一筆的機會，最後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從手中溜走，導致那麽長時間，村裏只有住宿費一點進項。而住宿的收費，又被他牢牢壓制不能漲價。

當預計的收入從原先的幾百萬縮減到不足十分之一，他們即覺得後悔，又覺得憋悶。這樣無能的人習慣了索取，是不會從自己的身上尋找原因的，只覺得一切都是別人的錯。

他們沒法找軍校生發洩，畢竟那群人看著不好惹，也打不過，所以只能來給自己施壓。

嫉妒、扭曲、卑劣、愚蠢，又非常的有意思。

張燕宜親和笑道：“那你們怎麽想的呢？”

眾人爭相要求道：

“這些人真是一點素質都沒有，都是正直壯年的年輕人，看著那麽多小孩兒在旁邊直勾勾地盯著，也不會說分享一下。就知道炫富、自私。我小孩兒要有心理陰影的！”

“這件事情必須曝光！我看聯盟不要臉，肯定不會把這些事情播出去。我們就自己拍，再把照片傳到網上，讓他們看看這批軍校生的素質！”

“那街道是公用區域，他們占用的話，不得交錢啊？”

“還有，我看他們擺出來那麽多的東西，是把老本都掏出來了，他們是不是要走？村長你要不先去問個清楚。”

“不是，變異樹還沒清幹凈呢就走？”

張燕宜做了個安靜的手勢。

“總之，我先去問問他們之後是什麽安排。”他安撫道，“我做村長這幾年，沒讓大家吃過虧，是不是？我懂。也請大家相信我，一定要保持冷靜。”

眾人得到他的承諾，總算是安心。喜笑顏開地對他誇獎了起來。

張燕宜直接起身，向外走去。一幫人緊跟在他的身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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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分鐘後，兩批面帶不善的人群，順利在街道上相遇。

開雲擦幹凈手，被同伴們簇擁到最前面，儼然是為首之人的氣勢。

見兩百個軍校生，最後就推個最瘦弱的女生出來做領袖，居民的人群裏明顯傳出一聲輕笑。

張燕宜說：“大家都很關心，所以我過來問問。你們這是做什麽呢？今天不去處理變異樹嗎？”

張燕宜的面部表情永遠是和善的，還帶著一絲討好的窘迫意味：“哦，我也不是催促，只是想在春天來臨之前，能把地給開出來。這樣的話，明年我們還趕得上自己播種，也不用再拿國家的補助了。大家都想可以獨立一點。”

軍校生：“？？”剛剛是聽到了什麽鬼話？

開雲也很客氣，寒暄一般地說道：“這個您不用擔心，我們是準備要離開了，所以最後慶祝一下。”

“離開了？”張燕宜楞了下，苦笑道：“所以聯盟是不管我們貧困星了嗎？也是，一直以來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，太不好意思了。我能理解。”

一男生聽得暴怒：“你——”

第二個字還沒脫口，被身後的人捂住嘴巴撤離戰場。

開雲說：“當然不是。是因為昨天晚上，變異樹林裏飛出來一群的蜂群，當時情況太危險，差點就有學生遇害。在原因沒有排查清楚之前，不適合再過去了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張燕宜驚道，“我從來沒在這附近見過啊，難道是環境又惡化了？那你們沒事吧？我們這裏的飛行生物，都進化得特別彪悍。尤其是蜜蜂，屬於外來生物，從在貧困星出現之後，不停地進化、繁殖。我們也很困擾的。”

“沒關系，這件事情倒是讓我們打開了思路。”開雲探過頭，對著後方的居民說：“請大家不要誤會，聯盟始終關懷大家。經過我們昨天的徹夜思考，已經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解決方法。”

張燕宜問：“是什麽？”

開雲說：“從目前來看，那一帶地區出現了多次意外。莫名出現的變異樹基因、反常行動的蜂群，就像您說的一樣，我懷疑那附近的環境可能出現了某種異變，導致生物基因跟著發生變化，如果是這樣，就算農田清理幹凈了，大家也不能過去。不如幹脆趁著變異樹的面積還沒繁衍開，徹底放棄那片農田。”

開雲比劃了一下，說：“變異樹的樹根長度不超過三米，強度也比不過普通的變異種，完全可以控制。所以我們計劃，在變異樹林的外層，埋下數層鋼板，用來作為隔離，那樣的話，可以把整個樹林區都封鎖起來。然後再在附近安裝高級監控系統，檢測異常數據，排除潛在危險。”

“這樣解決不了問題。”張燕宜搖頭說，“變異樹必須清除，否則大家都不安心。那東西可是會殺人的，誰都怕繁衍到自己身邊來。”

開雲思忖片刻，讚同道：“您說得有道理。那我這就去安排。先把變異樹林給燒了，再把土壤深入排查一遍，將裏面的根都挖出來。然後埋鋼板，封警戒區。這樣，什麽蜂群、變異樹、環境隱患，都不用擔心了！”

張燕宜真沒想到她能出這樣的餿主意：“那我們的農田呢？就沒有了？”

“您熱愛勞動的品質讓我特別感動，我也猜到村裏的大家都是好同志。可是危險的地方真的不能去！”開雲握拳鼓勵說，“開荒地吧！大家齊心協力去開荒，到明年春天播種的時候，應該能重新開出一批的良田！”

張燕宜楞了下。

開雲繼續道：“我也能理解大家不想給聯盟添麻煩的心，但是在災難面前，大家是一樣的脆弱，必須互相扶持。所以補助大家還是先收下，才有錢買隔離用的鋼板。”

張燕宜還沒回應，他身後的居民已經炸了。

“開荒？小姑娘你不腰疼是吧？你知道開一片田需要多大的心力嗎？”

“那一片農田是我們祖輩多少人的心血，你說燒就燒啊？說隔離就隔離？”

“有本事你們給我開一片荒出來，這裏根本沒有別的可種植的地方了！”

“拿扶持款買鋼板，那我們拿什麽吃飯？喝西北風啊？你幹脆餓死我們算了！”

張燕宜伸出手虛擋，以防身後的居民沖出來直接打人。

他對開雲已經深感無語，說道：“開荒的難度，你不知道。你們首都星……”

“我知道啊！這裏的土地比我的荒蕪星要肥沃多了，還有很多的可用資源，只是大家不會利用。”開雲眼神瞥向他們，說道：“哦，你們可能不知道，我其實是出自荒蕪星。聯盟指定的廢棄星球。荒蕪星的情況比這裏要艱苦得多，還沒有聯盟扶持。我每年要花上難以計量的資金，來進行綠植改進。整顆星球上都找不出多少能開荒又安全的地方。你們這裏的土地，跟我荒蕪星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。一定可以的。我相信你們。”

張燕宜難得露出真實的訝異之情：“你是守財奴？”

開雲點頭，進而興奮說：“我讓江途做了一個扶貧手冊，把這邊的資源都羅列了出來，還根據聯盟的工種，給你們安排了具體的計劃。未來的百年之計，都在裏面了。希望大家可以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，努力脫貧。”

開雲掰著手指頭說：“比如采礦啊，開墾啊，蓄水池啊。重力系數高雖然影響了一部分動物的養殖，但並不是全部。只要大家齊心協力，是可以攻克難關的。再加上聯盟的扶持，一年到頭，應該都能賺上個幾萬塊錢。”

她說得神采飛揚，語氣真誠，張燕宜心底產生了一絲動搖。

難道是他想多了，這孩子是真傻？

居民對此更是連連幾聲“呸”，不斷咒罵卻又不敢太大聲。

這時江途說：“開雲，你都那麽有錢了，怎麽還那麽摳？”

開雲坦蕩道：“當然，錢都是摳出來的。”

江途：“絕品武器也是摳出來的？”

開雲摸了摸身後的刀說：“嘿嘿。那是我們幾代人一起摳出來的。”

張燕宜視線轉動，觀察眾人的表情。

那幫原先還有些憤慨的男生，此時流露出了一致的羨慕。

他自覺看人還算有經驗，知道這幫軍校生可沒這麽好的演技。

所以竟然真的是一把絕品武器？她隨意帶到了貧困星？

小靈通咋舌道：“絕品就是絕品，太牛了，如果不是開雲在，昨天晚上我可能都回不來。你們是沒看見，那麽大的一蜂群，絕品武器隨便甩兩下，瞬間全滅。考官趕來的時候只湊上個收尾。”

雷鎧定幽怨道：“我連收尾都沒趕上。”

江途說：“那是當然，開雲這把刀都不是普通的絕品，它的材料造價，本身就是普通絕品武器的兩三倍。整體投入可能比一顆星球都貴了吧？別說賣了，我估計沒人買得起，用來出租好像不錯。一次一個億？”

開雲嚴肅起來，認真說：“絕品武器不算什麽，星球的可持續發展才是最珍貴的資源。”

張燕宜身後的人群中，傳來陣陣抽氣聲。

沒見識，讓他們充滿想象力。

開雲又看向張燕宜，微擡起下巴道：“報告我已經打上去了。鑒於貧困星有生物突變的跡象，我申請在開荒地的附近也安裝高級監控設備。都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。您覺得呢？”

那表情分明是挑釁，滿臉寫著故意。

居民急了，高聲叫嚷道：“不行！我不同意！”

“你們打報告怎麽不先說呢？”

“小張啊，你說怎麽辦？這……這裏面不可行的地方太多了是吧？”

“你們的任務是清除變異樹林，別的事情不歸你們管，是不是啊？”

“真是拍拍屁股想的開荒！你們學生懂什麽！”

開雲將身後的刀取下來，一字一句意味深長道：“變異樹林我們是不會再去了。畢竟我們的性命，很值錢。”

張燕宜咬牙暗道：一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。

開雲的這些話，沒提前跟軍校生知會過，此時眾人的表情，隨村民無可奈何的叫囂，而帶上了半分驕傲半分快意，好似大仇得報，讓張燕宜信以為真。

不等他多觀察，開雲直接送客道：“問完的話，我們就不留了，畢竟我們還等著吃飯呢。”

張燕宜重新盯住開雲。

一而再，再而三，他在開雲的身上已經栽了好幾次，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還會有下一次。當下什麽都不說，風風火火地轉身離開。

他一離開前排，村民立即上前推攘起來。

“不行，今天必須先給個解釋……”

張燕宜停下腳步，突然爆發出一聲高喝：“回去開會！”

眾人皆是嚇了一跳，恐怕是沒見他這樣的反應，猶豫後偃旗息鼓，還是跟著他離開。

開雲望向小靈通，對方給她比了個完事兒的手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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